很多人都曾经遭受创伤而形成难以愈合的悲痛,表现为明显地缺乏动力、失去快感,或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,饮食睡眠等出现问题,这些都是抑郁障碍的表现。弗洛伊德是首位将抑郁状态与正常的哀伤反应进行比较的学者,他观察到这两种之间的明显差异表现在:
在哀伤情境中,人们会体验到外部刺激的作用,面临重要丧失,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丧失带来的痛苦越来越弱,但在抑郁状态下,人们会认为自我正在消融或毁灭。
哀伤,如潮来潮往,个体在痛苦间隙表现正常。抑郁则像漫长冬日,贫瘠,毫无生气,哀伤可能随着情绪的缓解而逐渐平复,但抑郁却始终萦绕于心,绵延不绝。
哀伤使人在丧亲或重创之后情绪跌入谷底,但不至于沉沦。而抑郁性的认知、情感、意象与感觉会以隐蔽、有序、缓慢而持久的形式浸润于我们当中具有抑郁型人格的个体身上。
2.两种抑郁状态
一种是内摄型:我不够好,我有缺陷,我自作自受,我就是罪恶;
另一种是依赖型:我很空虚,我很饥渴,我很孤独,关心我吧。
3.抑郁者的驱力、情感及气质
通过家族调查、双生子和领养儿的研究,我们确认抑郁特质可以经由遗传获得。对哺乳动物的研究结果揭示:幼子在丧失母爱或遭受排斥后的反应模式,与人类的抑郁状态十分相似。创伤事件和伴随的情感、认知和躯体体验,将作为认知原型固定于个体的早年记忆之中,对大脑功能产生永久的影响。这种影响还可能会在个体下一代的身上重现,经过大脑复杂结构的处理,看似简单的遗传因素,演变成了人类复杂的行为。
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,早年的丧亲体验是个体产生抑郁心理的基础,经典精神分析理论认为,如果婴儿受到过度满足或者遭受剥夺,将会固着在这一心理发育时期。抑郁者表现出口预期的特征,很多抑郁者的体重超标,酷爱进食、抽烟、喝酒、倾诉、亲吻,追求口欲的满足。还倾向于用食物或饥饿来比喻自己的情感体验。弗洛伊德注意到,人们在抑郁状态下容易将负性情感投注到自身而非他人,他们憎恨自己的程度远远超出自己的实际缺点。抑郁者会刻骨铭心的记得自己的每一项过失,脑海中乐此不疲地追忆曾经的瑕疵,而对自己的善举却熟视无睹。抑郁者的愤怒很少事出有因或自然而然,他们容易内疚,内摄型抑郁人格尤为如此。这是一种能部分意识、自我协调、广泛存在的负罪感,与偏执者具有否认和防御性质的内疚有所不同。
Monica McGoldrick(2005)对爱尔兰人的描述可谓精彩绝伦,他称这一民族“心中有歌,眼中有泪”恰如其分地捕捉到了整个族群亚文化氛围中的忧郁特质。抑郁人格者常常将憎恨和批评指向内部而非他人,对他人的过错通常持谅解、敏感和同情的态度。所以除非抑郁状况特别严重,他们多数还是讨人喜欢且值得赞许的。他们克己奉公,珍惜与人的关系,因此是自然的模范来访者。
4.抑郁者的防御和适应机制
内摄型抑郁者使用的最多的防御是内摄。
在治疗内摄型抑郁患者时,治疗师往往是在和他们的内化客体对话。
来访者说:“这一定是因为我太自私,”
治疗师可以问:“谁说的”
“我妈说的”
治疗师仿佛是在和幽灵对话,为了保证效果,不得不先行“驱魔”。
上述对话中,抑郁者是潜意识地对早年所爱客体的令人厌恶的特质进行了内化——内摄。这些客体的优良品质可能在抑郁者的意识层面已被仿效,而其负面特征则被他们潜意识地感知为自身的缺陷。
来访者的内化客体即使并无敌对、挑剔或者渎职的特征,来访和也会如此感知并内化这些特质。如果某位深爱孩子的父亲不得不额外加班来平衡收支,或者是忽然别调外地,再或者突然罹患重病,孩子都会感到原先慈爱的父亲离他而去,继而产生怨恨,但又难抵对父爱的渴望,并未自己没能珍惜父亲曾经的陪伴而深深自责。孩子进一步将这些情绪投射到离开他们的客体身上,想象他们是因为愤恨自己才毅然离去,这些想象会令孩子痛苦难忍,加之盼望与所爱客体重修旧好,因此儿童会潜意识地确信,只有改变自己的错误,才能改变所有的一切。
孩子一方面将丧失的客体理想化,一方面将所有针对他们的负性情感转移到自己身上,因此深深陷入创伤体验或早年丧失造成的内疚痛苦之中。这类抑郁驱力十分常见,它导致儿童自认为罪孽深重,遭人唾弃,因此他们极力掩饰自己的缺点,以免再次遭人抛弃。这一过程与转向内部的愤怒大同小异,它也能够说明为何有些人惯用这种方式处理自己的愤怒和敌意。如果个体认为是自己的过失导致所爱客体离去,那么所爱客体应该是无可挑剔的因此我们可以理解,抑郁者很难向他人表达敌意或者批评,他们若与冷漠自私或有暴力倾向的同伴生活在一起,只会相信自己需要做得足够好,才能避免招致对方的暴虐。
自我攻击是与内摄型抑郁密切相关的一种防御。也是个体在抑郁驱力影响下产生的差强人意的应对方式。内摄这一概念意味着:客体丧失带来的自我不完整感,使个体通过吸纳丧失客体来填补自我,也包括同时吸纳对丧失客体排斥的部分(丧失客体造成的痛苦体验)。攻击自我可以有效降低焦虑,尤其是与丧失客体有关的分离焦虑,将对丧失客体的排斥和愤怒转向自己,可以有效降低被丧失客体抛弃的可能。这样不仅安全,同时还能增强自己的力量感——假若错在于我,那么我就能改变错误而扭转困境。
儿童需要依赖他人才能存活,如果他们必须依赖的客体并不可靠或不怀好意,儿童就必须在接受现实和否认现实之间做出选择。对儿童来说,这是两难。若选择接受,可能会因此而觉得生活空虚而无意义,长期陷入缺憾、渴求、徒劳以及绝望的感觉,这便是情感依赖型抑郁。反之,若因为无法生活在恐惧中而选择否认,就只能将抱怨指向自身,然后期待通过独善其身来改变命运。即认为:如果足够优秀,斩尽私念,克己奉公,生活就能柳暗花明。这便是内摄型抑郁。临床经验表明,人们大多数倾向于选择毫无理由的自责(否认型),而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(接受型),内摄型抑郁者情绪悲戚,但这种悲戚却饱含力量,而情感依附型抑郁者却凄凉被动,逆来顺受。
理想化也是抑郁者的一种重要防御机制,由于他们的自尊感已在长期的消极体验(内心空虚或暗自神伤)中被消磨殆尽,自然对他人的敬仰油然而生。他们总是抬举别人,然后自惭形秽,用追随理想化客体来填补自身缺憾,同时又感到与理想化客体相形见绌,如此循环往复,这种理想化与自恋者的理想化有所不同,抑郁者的理想化关乎道德,而非地位或权势。
5.抑郁者的关系模式
《渐行渐远的母亲》中探讨了客体分离的第二类丧失。争取独立与期盼依赖对于儿童都是必须的,重要的是如果儿童每当需要退行回依赖或“补充能量”的时候,父母自会守护在旁,那么分离就会变得比较简单。
母亲在孩子断奶时也会体验到丧失感——本能的愉悦感和满足感的丧失,在其他分离状况下也大致相同。她们一面对孩子的独立感到快乐和骄傲,一面又不禁黯然神伤,如果母亲特别割舍不下,她们要么牢牢抓住孩子,使之产生内疚,要么为免于自己伤心而推开他们,分离-个体化的过程充满了抑郁性的张力,前一种情形会让儿童感到自己的独立愿望会伤害母亲,后者则开始厌恶自己自然的依赖需求,无论是哪种,都会让他们认为自己的某些部分是不受欢迎的。
儿童无法理解的真实事件以及不能正常哀伤的情境也会导致抑郁。
如两岁婴儿还无法完全理解死亡的意义和原因,也不能识别复杂的人际关系。诸如:爸爸爱你,但是他和妈妈不能在一起,所以他要搬走。
婴幼儿的世界非常单纯、绝对,二元思维。只分好坏。非黑即白。
父亲或母亲突然消失会令蹒跚学步的孩子感到是自己的过错,理智的解释是无济于事的。
其他导致抑郁的情境包括:当儿童陷入困境时,家庭成员视而不见,当儿童需要成人对他们的自我判断和道德评判进行指导时,家人却置若罔闻。父母离婚后防止儿童进入抑郁状态的有效措施,即无监护权的一方也应对孩子不离不弃,尽可能地给孩子一个容易接受的解释,以抵消孩子对事件的片面解释。
忌讳表达哀伤的家庭氛围也会导致抑郁。
当双亲和其他养育者率先否认自己的伤痛,或坚持某一客体的离去(如父母吵架离婚)家中的生活会过得更好,或反复阻止孩子表示痛苦,以此阻止自己的悲伤,于是哀伤被抑制,最终令儿童误以为错在自身。
有些抑郁型来访者似乎是家庭中情感最丰富的成员。遭遇痛苦情境时,当其他家庭成员都倾向于运用否认时,他们却表现得异常敏感,因而常被看做过度敏感或反应过激,久而久之,他们对自己的敏感感到自卑。如果孩子的悲伤情感不幸受到蔑视或被视作病态,孩子会发展处强烈的抑郁情绪。
6.抑郁者的自体
内摄型抑郁者坚信自己品质恶劣,常常为自己的贪婪,自私,好斗,虚荣,傲慢,愤怒,妒忌和淫欲而悔恨不已。
他们认为这些自然的体验不仅堕落而且危险,担心自己天生就是社会的一颗毒瘤,这种焦虑多少带有口欲期的意味(我担心我的欲望会毁掉别人),或者是肛欲期的延续(我的蔑视和暴虐是极其危险的),或是具有俄狄浦斯期的特征(我想要竞争而击败情敌,这简直是无耻之极)。
7.抑郁者的移情和反移情
抑郁型来访者很容易引人注意,会迅速与治疗师建立依恋关系。
他们担心受到治疗师的批评,但并不怀疑治疗师的善意,他们也会为治疗师的共情所感动,并努力表现为“模范”来访者,他们珍视每一点心灵顿悟,将他们当成救命稻草。他们经常理想化治疗师(认为治疗师德艺双馨,与自己的邪恶意念形成鲜明对比,与治疗师的关系可以填补他们内心的空虚。)
但内摄型抑郁者有时会将内心的批判投射到治疗师身上,这种批判性投射被精神分析理论概括为来访者的严厉、苛求或原始的超我。情感依赖型抑郁者在治疗初期很容易适应治疗师,他们会因为治疗师温暖而包容的态度而感到愉悦,这种愉悦感也将迅速令他们获益,比如抑郁症状有所减轻,于是他们直觉相信:治疗师能满足我内心苛求温暖怀抱的愿望,我终将逃离苦海。因此情感依赖型抑郁者更容易发展出良性的合理化防御,投射性地确认治疗师会照顾好他们。而当治疗师开始面质,并敦促他们做出现实行为的改变时,移情和反移情的矛盾会逐步尖锐。
随着治疗的进展,内摄型抑郁者投射的敌对态度逐渐减少,他们开始直接体验到自己针对治疗师的愤怒和批判,此时,他们会声称并非真的期待得到帮助,而且治疗师的努力毫无意义。经历这一阶段对于治疗师而言十分重要,不仅要认识到来访者的改变,还要理解他们的借题发挥,以此发泄之前因过度自我批评的积怨。(来源于壹心理网站)